悲伤的父亲坐在我们对面,眼角带着泪花。他说:“我们全家商量好了,放弃手术。”
我们谁都没搭茬。
他接着说:“车祸造成孩子颅内出血,内脏都有不同程度损伤,但这问题都不大,最要命的是伤到了脊椎,脊髓断裂,就算是手术成功,也要高位截瘫,生活不能自理;肇事司机家境也不富裕,他开的是别人的车,那车只交了‘交强险’,司机说他准备去坐大牢了;我是个残疾人,孩子的妈妈又体弱多病。长痛不如短痛吧。唉,往后,老师们也就别再惦记着他了……”
半晌,有个老师问:“孩子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吗?”
悲伤的父亲说:“昨晚清醒了片刻,叫了声‘妈妈’,迷糊中还说‘要橡皮’……”
我流泪了。
我们都流泪了。
我想问:“如果孩子再清醒一点,如果孩子开口恳求‘妈妈,救救我吧’,那可怎么办?”但是,话抵到舌尖,又被我强行咽了下去。毕竟,这或许是这对悲伤的父母所做出的最明智的选择。
我们悄悄收起了事先准备好的一袋子捐款。我们不敢用这些钱去干扰这个不幸家庭和着血泪所做出的决定。
那就让它换一种方式去撑起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吧。
大约三个钟头之后,悲伤的父亲又来了。他说:“真对不住!我们又开了个家庭会议,我们决定把家里的两头奶牛卖了,孩子的舅舅说要把自家的房子卖了。我们要给孩子做颈椎手术!”
我们几个人几乎同时冲过去,拉住了那位父亲的手,大家一起笑着,但每个人都已泪流满面。
我们把那袋捐款拿了出来。直到这时我才明白,它们,压根就不是为了别的目的聚拢到一起来的。就算它们还可能派上更为理性的用场,就算它们能换来一个少年九泉之下的含笑,它们也是怅恨的。它们,为了牺牲而来,每一滴水,都怀着扑灭冲天烈焰的热望,不焚身,不甘心。
(摘自《渤海早报》 图/黄文红), 百拇医药(张丽钧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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